舞阳河，镇远古城的恋人

　　余显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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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镇远古城如果是一曲洞箫里的音乐，那么，舞阳河就是清亮的月光。彼时，一轮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，将满把银辉撒下，如一片水色。这时，箫音柔柔地吹响，在月光里袅袅一缕，洁净，清明，如被月光清润过一般，纤尘不染。

　　镇远古镇如果是水墨晕染的画，那么，舞阳河就是一方宣纸，白而柔和，做了这幅画的底子，做了这幅画的背景。

　　镇远古城的美丽，是离不开舞阳河涵养的。

　　镇远古城的典雅，更是舞阳河滋润的。

　　舞阳河，是镇远古城的母亲。一条舞阳河，清清白白地流淌着，让一座古城显得水意弥漫，显得清新雅致，有一种“倚门回首，却把青梅嗅”的清新秀丽，有一种“行到中庭数花朵，蜻蜓飞上玉搔头”的静谧美好。镇远古城在三月里，在杏花纷飞里，隐约着一种国色天香，一阙诗词里的翰墨韵味

　　舞阳河，更是古城的灵魂。人走古城，走在古楼掩映中，走在小巷深处，走在一派空灵中，走在一派水灵中，人的身上，始终清凉着，没有一丝沉重，不沾一丝灰尘，这都是因为有着一条水，沁润了一切，沁润出一个干净如莲般的古城。

　　2

　　一条舞阳河，一路流淌着，就流出一片清柔，流出一片净白。开始时，它如散碎的银子，无声无息的。慢慢的，就汇聚着其它的水流，就变大了，就有了汪洋之意，就带着绿水青山的意韵了。

　　水，也就成为了名水。

　　水，也就成了镇远的画笔。

　　水到古城，就有些害羞了，就变得文静了。此时，一片纤尘不染的水，就成了整个古城的眼睛，成为整个古城的眸光。古代的词里说：“水是眼波横，山是眉峰皱。”词意说的是江南，那儿山的秀美，水的清亮，犹如眉毛和眼波，含情脉脉，情态万千。到了镇远古城，你才知道，这词句，分明说的是古城，说的是古城一带的山和水。

　　山到了这儿，就变得舒缓了，变得柔和了，一撇一撇的，如谁用黛色的笔，轻轻描上去的。谁描的?当然是舞阳河。因为有舞阳河这样一条水，古城就显得水光清亮水意弥漫了，就泛着一片清白的瓷色，甚至连山上的树木也都青葱了都绿意逼眼了，在水汽氤氲中显得格外清秀，格外善解人意了。

　　舞阳河，永远就那样的情意万千，这样的的细腻缠绵。

　　山做眉，水，就是眸子。

　　舞阳河如果是眸子，该是如何的目光荡漾啊。苏轼在他的诗歌里夸西湖，“水光潋滟晴方好，山色空蒙雨亦奇”。舞阳河的水光，无论在晴日，在雨日，大概都是一派洁净，一派水光潋滟吧。

　　据说，当年，三国周郎精通音律，如有歌女弹错曲子，他必会回头微笑，眸光一闪，望上一眼。因此，江南谚语道：“曲有误，周郎顾。”因此，就有歌女故意弹错曲子，以引得周郎清亮眼光，回眸一望。也因此，就有了一首诗歌道，“鸣筝金粟柱，素手玉房前。欲得周郎顾，时时误拂弦”。

　　一直，我想象不出，周郎回望时那种儒雅，那种多情中暗含提醒的眸光，该是什么样子，走遍江南塞北，一直难以寻找到。到了古城镇远，看到这片舞阳河的水光，那一刻，我终于领悟到周郎那一刻的眸光该是什么样子了。大概，就和这水光无二吧。否则，怎能让多情女子，人人落魄断魂?

　　否则，这水，又如何能涵润出这样温润的城?

　　3

　　至于在古城看水，晴日雨日里，俱是相宜，就如站在花树下，看高楼上素面朝天的女子，晴日里，眉眼如花，长发飞扬;雨日里，朦胧迷离，惊鸿乍显。

　　我来的时候，是一个晴日，没有雨。可是，面对着青绿的江水，面对着空明的山光，我能想象出江水在薄雨里的样子，是如何的情意婉转，如何地婉约低徊。细雨落下，水面一片烟，薄薄的水光，泛动着微微的丝纹，就如一个绝色的女孩失恋后，站在樱花纷飞里望着远处，有着一种说不尽的忧愁，让人怜，可又无从劝说。如果真有这样的女孩，该是怎样的一个铁石心肠的男子，才舍得让她心伤啊?

　　水带着一层雨意，给人一种目光朦胧的感觉。

　　雾，如薄薄的丝绸手绢，怎么擦拭，也擦拭不掉舞阳河的那一段雨里的清愁，雨里的忧伤。

　　这样淡淡的忧伤，如婉约词一般的优美;如《青花瓷》的唱词一般，在人心里落下一层雨意。

　　汪曾祺老人在一篇文章中，曾经描摹过一个少妇的样子，说她一身湖绿色长裙，很慵懒地卧在椅子上，旁边一个绣垫上，卧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，眯着眼呼呼地睡着。女人看人的时候，细眉长目，眯着眼睛望着，给人一种朦胧迷离的感觉。

　　雨里的古城山水，大概就如这女子一般吧，有着一种梦里相逢的感觉。

　　而晴日的景色，就在眼前。

　　亮亮的阳光，没有一丝渣滓，漫空泼洒下来，流泻下来。这样的阳光，是舞阳河水意清洗和过滤的，才这样洁净，这样纤尘不染。洁净的阳光，照着远处的山水，江边的楼房，一切，都衬着水嫩的空气，很是清晰，很是明了。甚至，连楼上的女孩裙裾飘飞的样子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。

　　水润，空气明了，视野就好。

　　水，就在阳光下慢慢地流着。到了古城，水就那么净，又那么静，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子，留着披肩发，青葱地走在原野上，对人一笑，嘴角浮动着浅浅的笑靥，浮动着浅淡的羞涩，一副水波不惊的样子。

　　这，让我想起了自己十八岁的恋情，想起了十八岁那年，在陌上走过时相逢的那个春日里的女子，她就穿着花褂子绿裤子，在三月绿色如烟中，一步一步地走着。阳光照在她长长的睫毛上，睫毛上泛着丝丝的亮光，泛着丝丝幸福的气息。

　　从来好水如女子，眸光眉梢让人怜。

　　4

　　镇远古城晴日里，有着一种天水碧的颜色，如露水润成的，如芭蕉上的玉珠清洗出来的。

　　在这样的水面，如果坐一只小船，是不需要划桨的，就让船随着水走着，缓缓地移动着。不，船仿佛没有移动。静静的水中，倒映着楼房的影子，倒映着青山的影子，也倒映着天空白云的影子。

　　那时，我就静静地卧在船上，在舞阳河上慢慢地移动吧。

　　那时，我可以拿着一本书，慢慢地看着，看“梳洗罢，独倚望江楼。过尽千帆皆不是，斜晖脉脉水悠悠，肠断白苹洲”的句子，读“照花前后镜，花面交相映”句子。

　　读累了，我就将书遮盖在脸上，在诗词的意境里，在古城山水营造的意境里，悄悄睡去。在梦里，我想，我一定会看到一个女孩，长发披肩，走在我十八岁的视野里，走在绿色的山水间，清浅一笑，长发飘飘地走向晴日的阳光里，走向天水碧的色泽里。

　　那时，我醒来，不知会把女孩当做舞阳河，还是把舞阳河当做女孩。

　　两者，是有相似之处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