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恋镇远

　　黄阔登

　　“徜徉在黔东南，你会在不觉中进入忘我的状态，像翻阅一本古旧的线装书，淡淡的墨香凝结在字里行间，在不经意中袭来。在清晨蒙蒙而若有似无的细雨中，缕缕炊烟将旧城笼罩。黛色屋顶纵横交错，在炊烟中隐约飘渺，酝酿起一席幽蓝的梦。走进半睡半醒的街洞门，人便倏的融化在夹面扑来的高大石墙中，那灰褐中夹了黄泥，沾了白灰，挂满绿苔又偶尔露出砖红的斑驳的墙体，仿佛述说着千百年来的诗词曲赋，乱了平仄，却依然韵律十足，不绝于耳。细雨冲刷的青石板路反着悠悠的天光，又隐藏起丈高围墙神秘的影子，一阵匆匆的脚步叩响，又消失，偶尔几声木推车车轳的滚动，反更衬得这里如幽灵般的宁静，一个蓝灰色的古老声音飘荡无形……”这是一位摄影家眼中的黔东南印象。

　　还有一位多次到过黔东南的好友，曾这样对我说：“越往里面走哇，景色越绮丽，越唯美，让人恨不得把它们全部定格，丢在背囊里，一路相伴。在那里，真是人在景里游，魂在梦里行。”

　　摄影家，还有那位好友，在大赞黔东南美景时，都提到同一个地名儿——镇远。从此，对那里，我便有了无限的遐思。

　　镇远，终于有机会亲临。

　　走进古城，我被一阵清风推着，被古色古香的建筑迎接着，不觉中走进了古风夹道欢迎的阵列。进得城里，一种古朴的氛围萦绕四周，飞檐翘角的屋顶，淡灰色的墙体，一幢幢排列有序地依在清幽的潕阳河畔，水波荡漾，楼影颤动，如同来到了古典的江南小镇。

　　镇远古城，果真是大山里的“水都”，群山叠翠碧水荡漾，建筑古朴典雅临波照影，橹桨声声摇曳思古梦。红纱灯笼，朱漆柱廊，高低错落的粉墙黛瓦，通幽的曲径和小桥流水…… 这里，有着深厚丰腴的历史文化积淀，有着炽热的侗家情怀，还有着迷人的江南风韵，每行一步都是一个惊喜，都是一个梦。 醉人的，岂止是佳酿?镇远，让我流连忘返，醉在他乡。

　　从繁华的大都市，乍入这座青山环护、碧水流连的古城，真有掉进出尘幽境的感觉，倒也真是一个能让人凡心少点的地方。在镇远的日子里，无论是夕阳西下，或是旭日东升，无论是漫步于寻常陌巷，还是穿行在青龙洞中，沉吟在潕阳河畔，逗留在古老的祝圣桥头……置身古城，一种怀旧的情绪悄然而至，令人挥之不去。游在古城里，就像翻阅一本渗透油墨香味的历史散文，值得人慢慢去品味，慢慢去陶醉。

　　一座古城如果没有悠悠小巷，鳞鳞石板，就少了韵味深长、耐人寻味的意境。镇远古城，小巷深长，石板路幽幽，古风犹存，让人追怀既往，神思缈远。

　　古城的小巷，如冲子口巷、仁寿巷、复兴巷、四方井巷，都建在临河的石屏山上，随山势蜿蜒起伏，层层而上。这当然大有妙处。从河边码头拾级而去，走进巷中，视线被弯道阻隔，既看不见巷头，也看不到巷尾，忽上忽下，有时以为已经走到尽头了，一转身，另一条巷子又铺展开来，颇有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之感;夹在封火山墙之间的青石板小路显得幽深而静谧，走上去，让人心如止水，感受到时空交替，古今不再遥不可及。身处深幽小巷，时光仿佛在此停滞不前了，所有的喧嚣被淡出，所有的浮华被褪去，只有坚硬的青石板，默默倾听着缓缓的脚步声。走在这样的小巷里，似乎任何一种响动都别有韵味，悠远深长。

　　轻手敲开路边的一户人家，主人热情接待。庭院里四处可见精雕细琢的各种花纹图案，花鸟鱼虫刻画得栩栩如生，但是由于院子依山而建，又与一般的江南庭院有所不同，院中回廊，依山势而上，回廊上雕梁画栋，小巧别致，庭院里的房屋，全都是用木石结合而成，既牢固又美观，设计也巧妙逼真。

　　别过主人，走出庭院，在石板路上慢慢走着，突然希望自己是一笑倾城的女子，用明眸皓齿生动一条幽幽深巷，烟视媚行，脚步是迤逦的行楷，为巷陌深处飘摇的妩媚琴曲填一阕词。美哉!妙哉!

　　这些石板路都直通临河的大街，有的还与码头相接，可以直达潕阳河岸边，可见镇远人与潕阳河的亲切了，难怪有人这样说：潕阳河是古城的灵魂，古城的历史从潕阳河开始……

　　泛舟潕阳河，桨声哗哗，鱼跃叮咚。河道旁的古建筑重重叠叠，与纵横交错的河道相映成趣，岸上人家，房檐下皆挂长串红灯笼，无不给这里的清灵之水添加了无限生动。听橹声悠远，让人不由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，宛如随画家的一滴墨汁不经意间融入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。如若眼前不是峰峦接踵而至，竟疑身在江南，轻舟一泛，尽享自然……

　　潕阳河的水美，远望绿如碧玉，平静清纯，绝无瑕疵。从近看去，微风鼓水，生起无限细浪，如翠绸颤动。掬水在手，则清凌得如水晶透亮闪光，望着水在指缝间一点点流去，再烦躁的心都会宁静下来。

　　船在河中行，人在画里游，山有影，水留声。举首回眸间，都是一怀令人心醉的美。于是尘嚣远远地退去，整个人的身心都溶入到这青山秀水中来。从诸葛峡到孔雀石到三叠水近三小时的泛舟，没有人声鼎沸，只有舟水相接的哗哗声和遥遥一两游船及那一山又一山的绿，悠悠地波澜不兴地从眼前滑过，大有“泛舟画中添秀色，怡然山水情最真”的美妙意境。

　　夜色中泛舟潕阳河，另有一番情致，你会看到她和白天不一样的风情。晚上掌灯后，此时的潕阳河，河面倒映着两岸阁楼的影子，在灯光映衬下，华丽娇媚，变幻着炫丽的色彩，如同旅者跌宕起伏的心情。岸边，店铺亮起的红灯笼，忽隐忽现，温馨、柔和地映出了潕阳河特有的韵味，让整个河流就流转在温暖的灯火里。伴着小船划过，水面荡起层层波澜，水中古城的倒影时而被打碎，时而又拼凑在一起，流出奇幻般的旋律，让人动心摄魄。上岸后，坐在古城一隅的饭店，点几碟乡土菜肴，品一杯当地佳酿，看着夜色下的潕阳河，几分惬意，几分醉情，恍入神仙美境。呵，倘若没有第二日的行程安排，真想全身心醉在美轮美奂的潕阳河之夜。

　　到镇远，当然不能忘了铁溪。

　　汽车在镇远城里辗转后朝城东驶去，一路上，一个同行的朋友兴致勃勃地给我们介绍铁溪的美景，让我们恨不得叫司机把车开快些，再快些。

　　车出镇远城一公里，到铁溪峡谷，一进峡谷，只见两山对峙，峡长谷深，初秋里，峰峦翠绿，路边“醉泉山庄”、“日照山庄”的红柱、粉墙、青瓦在竹麻和山涧中时隐时现。

　　停下车来。一本巨大的“石书”立在眼前，“书”的右页刻着“儒林外史”四个大字，左边是该书第四十三回“野羊塘将军大战，歌舞地酋长劫营”的章节，生花妙笔描写的正是铁溪“龙神嫁妹”的故事。

　　铁溪景点众多，而于我而言，最难忘怀的是“龙池”。

　　小溪在我们脚下欢快地流淌着，两岸茂密的植被更是绿得逼人眼，穿过一片浓密的水竹林，眼前的那池水，把所有的都惊呆了，太美了，美得让人生疑。

　　这龙池之水哟，叫人心动得酥了一般，碎了一般。

　　宁静的池水，清澈到不可思议，泛着蓝色光彩，但这蓝不是寻常意义的蓝色，而是犹如抛过光的蓝宝石的切面，毫无杂质，蓝得通透、纯粹，异常夺目，让人的眼光无法离开这样的水面。龙池边是如刀劈斧削的三面悬崖，浓密的枝叶倒垂着伸向池水，没有人愿意打破这龙池的静谧，只是静静地入定般盯着眼前这一池蓝色。

　　望着眼前这满盈盈的一池蓝，心也随之沉静如洗，身轻体怡，只管享受着生命深处最静谧的安详，让人不舍转身离去。

　　住宿的地方离青龙洞不远。每天，推开清晨的窗户，河面的馨风和青龙洞的仙境一起扑来。有一位古人，描写“青龙洞”及周边的景致时是这样写的：山气郁呑飞阁影，钟声摇破隔江烟。日烘叠嶂晴光绕，浪逐轻帆峭壁旋。静坐忘机空色相，此心常傍月明边。此话不虚，这青龙洞，山与楼相依，重楼危殿，贴壁凌空;洞与阁相容，洞中有阁，阁中有洞。一座山就是一座庙，一座庙就是一座山。洞穴、楼阁、山路、沟壑，曲径通幽，有如佛理道义之深邃，如尘外之幽境。

　　唉，笔力不及，文所不逮，镇远之美，只能描出一二。

　　碧水凝眸溪流潺潺，杨柳拂荡竹涛起伏，青瓦乌墙长廊轩敞……镇远古城，不是江南，更胜江南，一步一回首间，古韵溅起，须臾入怀。邂逅镇远，寻幽古城，让我深深迷恋，陶醉其间，总能唤醒内心深处一些沉睡已久的东西，好似相会一段深深埋在心底的一段前缘旧梦。现在，每每打开纪录镇远古城那段美好时光的影像，思绪总会轻易飞回那里，就又是一次心动不已，很想就这样为她而心醉下去，沉下去，直到天荒地老……

　　到镇远走一遭吧，给心情放个假，抛开俗世烦事，敞开心扉任和风轻抚，让一颗久浸红尘的心放逐在古风古韵间和奇秀山水里，绿波轻荡处，万千轻灵充溢于心腑之间，那是何等的恬静与怡然，不求精彩华丽，惟求与世无争……夫复何求!